片刻后,江都宫中。
长孙慈立在角门边,看着一瘸一拐的花蕊,在一个小宫婢的搀扶下,缓缓向自己走来。心中一时悲喜交集。
抿了一抿嘴,她想往前走,却被旁边站着的崔瑥之用力挽住手臂,附于耳边低语:“长孙小娘子,这可不合规矩。”
长孙慈只觉自己耳边如有蛇信嘶嘶,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,立刻便点一点头,同时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。
崔瑥之看着她,笑一笑,也不动声色地将藏在宽袖中的手收回,抱着拂尘,垂眸直立于当地。
那神态,仿若一棵挺拔鲜嫩的青松。
只是这棵青松,却让长孙慈和远处急匆匆走来的花蕊,都心中暗生寒意。
花蕊抿了抿双唇,双眼紧紧地盯了下崔瑥之,然后三步并成两步,走向长孙慈,先行一礼,然后才含泪扑入长孙慈怀中:“小娘子!”
“辛苦你了。若不是宫中事多,舅母与母亲又怕我不通礼数,这才求了皇后……”长孙慈一脸心疼,轻轻扶起花蕊:“没办法,我是真的离不得你。”
“我也离不开小娘子。这些日子不见小娘子,花蕊吃也吃不香,睡也睡不好……”花蕊哽咽,泪落如串珠:“花蕊还以为,这辈子便再也见不着小娘子了呢!”
“胡说!我不过是奉着皇后娘娘的令来做些差事!不好端端在这儿站着!”长孙慈摆出一脸哭笑不得的神情,低斥一声。
花蕊却哭道:“皇后娘娘有令自然是咱小娘子的福份。可我听别人说,这遴选皇子妃的事儿,可是大事!很多命妇求之尚且不得……小娘子,您年纪小着呢,这样的大事,还是由着那些精明强干的命妇们带着做的好。别耽误了皇后娘娘的事,反倒得了罪……”
“莫再胡言!娘娘仁厚,给我这般机会也是要锻炼我!你想那么多,岂非是坏了娘娘好心!这样的话休得再提,否则我身边再不容你!”
长孙慈作出生气样子,斥责了花蕊一番。这才向崔瑥之福了一福,惶然道:“婢女年纪小,不懂事。倒叫您看笑话了。”
“无妨无妨,你们主仆有这样的情份,也实在是羡煞旁人。”崔瑥之笑得温和,连连颌首:“再说,仆为主忧,也是本分。便是娘娘知道了,也只会夸她忠心侍主。长孙小娘子,且放宽心。贵侍无妨的。”
见他表情无异,长孙慈便再道了次谢,然后带着花蕊离开,只留崔瑥之在原地含笑看着她们的背影。
待得两主仆的裙角消失在墙边,崔瑥之立刻变了脸色,淡漠地向着旁边的小宫婢招一招手,低声道:“盯紧些,知道么?”
小宫婢机灵灵上前,行了一礼,僵声道:“是。”
接着,她抬起头。宫灯明亮,可这站在宫灯下的小宫婢,双眼竟然漆黑一片,不见任何光明。
仿若,两口万年枯井。
………………
片刻后,宫中,长孙慈居处。
花蕊一开门,便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,轻喃:“好香的味道!”
“这是皇后身边的人送来的香料,我没听过名字。不过左右都是好东西。”长孙慈带着花蕊坐下,又看了看屋中内外,突然一挑眉。
花蕊下意识跟着她转头去看……墙角边,一双绿色绣鞋,鞋头缀着明珠,在月光下莹莹生光。
她看了那明珠一眼,只觉头皮发麻,转身刚要开口,却听见汩汩的水流声。
低头一看,见长孙慈正慢条斯理地往磁白的杯子中倒着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