酉时已至。
寒气渐逐逼人。
白玉抹额的年轻男子,和他身旁褐色衣袍的中年男人,两人仍没有任何要离开的迹象。
年轻男子一袭墨色长衫落满了雪花…
他却并不伸手拂去,仍由其肆意占领了他的肩头。
他静声不语,
这座坊市的建筑材料都是用的上成精品,足见修造者之财力;
而结构布局也是错落有致,足见构思者之能力。
最为关键的就是那座楼台,
虽地处东南角落,但占据地形高度优势,恐怕足可览全景,观坊中全民。
如此别具一格的一座坊市,其建成和运营,若说背后没有豪门贵族的支持,实难令人相信。
男子负手徐徐在坊市之中踱来踱去……
而此时,那位名叫陈祀的中年男人,
正一直左拐右转,一步不落地跟着他。
终于,在中年男人堵了他的路时,
他停止了走动,忍不住开口,“你跟着我干什么,去把我们的毡帽拿过来。”
“殿下。”陈祀不解,“那些东西您还要来干什么?”
“送去给我的二哥。”男子的嘴角微荡开一丝笑意。
籁籁而扬的白雪仿佛也因这一笑而有了一瞬间的停止。
“殷王?殿下,殷王会要这些东西吗?”陈祀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。
殿下怎么会想到把这些寻常百姓的廉价物件,送给堂堂皇室的殷王殿下?
这一手送出去,到底是在打殷王的脸,还是在打自己的脸?
男子却笑的笃定,“我送给他,他就会要。”
“可殿下……我真的不想过去,那边的人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们。”
陈祀满脸难为情,眉眼都挤拢到一处。
“哦?”男子瞥他一眼。
“谁让殿下您非要架一辆载人马车来拉货,还不准我给马脚安蹄踏,不准我好好摆放货物,还要来坊市卖这种现在根本没人会买的东西。”
陈祀开始诉心中积压的埋怨,“这不,所有人都被我们吸引过来看笑话了。”
“这样正好。”男子继续负手踏步。
“啊?”陈祀如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,一时结舌。
“若不如此,怎能引起她的注意?”男子缓缓开口。
殿下说的是谁?要他的注意干什么?
陈祀满腹疑团,但这次…他并没有问出口。
很多时候,自己都读不懂殿下的心思,猜不出殿下的用意。
有些时候殿下说的话、做的事,自己根本想不明白,甚至觉得无甚必要,
只有那个叫方明源的小孩才真正懂得,真正理解。
虽然他知道,殿下一贯对他们这些下人很是宽和容忍。
只是殿下毕竟是王庭天潢,身份尊贵,
所以他也不指望殿下能将他的想法,清晰的告诉自己。
因为更多的时候,
殿下需要的是无需言语表达、无需行动指示,就能明白他所思所想的人。
就像那个十四岁的稚嫩孩童,虽然跟着殿下的日子不长,但总是比自己更能理解和协助殿下,
这也是他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的地方。
而对于自己的愚笨,殿下却丝毫没有介意,还是将自己留在身边重用。
因此……
自己唯一能做的,也只有誓死效忠,来报答殿下之恩了。
“殿下。”陈祀回过神来,有些犯愁,“这座坊市需要监视起来吗?”
“不光坊市,那名女子你们也要好好监视。”男子的双目中幽潭之色愈来愈浓。
“殿下为何要上心一位普通商人的未婚妻室?”
陈祀不明白,
殿下每日政务繁忙,而最近朝堂上的事更是让殿下日以继夜,无暇分心…
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再去上心一个无关紧要的人?
“她的身份可不止这么简单。”
男子朗声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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绍仁十四年,正月十五,
丑时末刻。
元府内院女眷厢房中,
摇曳燃动的烛火映出女子静默的身影。
未几,噼啪一声,灯花爆烈。
元妡吓的一颤,
身体猛然抖动的同时,也收回了陷入回忆的漫长思绪。
关于初遇那名男子的一切细节,她都已经无所遗漏的回想了一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