翁归靡拍着大肚子,大笑起来:“乌孙不是龟兹,不是大宛,是行国,行国打不过时,能跑啊!”
“月氏被乌孙击走后,向西溃逃,和塞人一起攻大夏而臣之,现在不也在妫水(阿姆河)以南过得不错,被汉使邀请都不愿回去么?”
“月氏能做到的事,乌孙也能!”
别看这几日翁归靡一直醉醺醺的,但他已经为乌孙想好退路了。
“既然没法守住热海等来大汉援军,乌孙便先向西南迁徙,去大宛抢掠,然后到康居与月氏之间,那有五座粟特人的城邦,十分富庶,能让部众过冬落脚。”
“往后呢?”
解忧却知道没那么容易,她常令冯夫人行走诸国,知道大宛能在康居、乌孙、月氏之间存在百年不失,甚至顶住大汉两次远征,自有其底气。而粟特人同时向康居、月氏纳赋,乌孙敢动他们,势必引来两邦的反击。
“往后的事往后再说!你只要记住,乌孙不会背叛大汉,翁归靡,也不会背叛解忧。”
翁归靡也只能想得这了,但他的态度,已足以让解忧感动非常,遇上翁归靡,诞下了儿女们,这大概是她和亲乌孙,最不可思议的幸运吧,不由含泪笑道:
“若在中原,昆弥定会被说成爱美人不爱江山,是商纣、周幽一样的昏君。”
“而妾也就成了妲己、褒姒。”
翁归靡虽会点汉语,却没听说过这两人:“妲己褒姒是何人?”
解忧道:“都是古之美人,绝世罕见。”
翁归靡却摇头,抚着妻子不施粉黛时,已渐有老态的容颜。他们都不如初见时那般年轻了,解忧眼角多了些许皱纹,而曾经纵马长歌,箭术冠绝乌孙的翁归靡,已经胖得铁甲都穿不进去了。
可在翁归靡眼中,解忧一如二十多年前一般让他惊艳。
“她们一定不若你美!”
……
“昆弥!抛弃热海,带着数万帐落赶着牛羊西迁?风险太大,万万不可啊!”
翁归靡倒也没有欺骗解忧,到了次日,在热海边的帐中,宣布了自己的决定。
自然引来了各大将、翕侯的剧烈反对,为首的是左大将,其位在冯嫽的丈夫右大将之上。
但翁归靡已经厌烦左大将这些天以来的说辞了。
“若乌孙当年不与汉和亲,则不至于与匈奴交恶。”
“若乌孙不从那汉使任弘之请发兵相助,惹怒右贤王,则不至于遭到匈奴猛攻。”
但翁归靡自己很清楚,不断西迁的匈奴右部,和占据西域最肥美河谷的乌孙迟早会有一战,这是任弘当年就道明的事,用解忧的话说,便是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”,哪怕如匈奴要求将解忧交出,他们得逞后恐怕也不会退兵。
可这道理普通乌孙人却不懂,他们和当年长安嚷嚷着斩晁错的卿士庶民们一样,就想将她献出去,以赢回和平。
但作为昆弥,翁归靡除了不愿交出爱妻外,还有自己的考量。
“只要解忧在,与汉的姻亲盟约就在,哪怕乌孙走得再远,也总有借大汉之力,再度打回热海、伊列水的机会。”
“可若是一时糊涂交出了解忧,与大汉断绝关系,那同时开罪匈奴与汉的乌孙,就彻底完了!”
想到这,肥王没了在解忧面前的温柔,粗暴地结束了众人的议论。
“我意已决!”
然后便要求各自拥有部落的翕侯们,一个接一个,过来亲吻肥王的靴尖,以示服从他的命令。
“昆弥说去哪,我就跟到哪。”
冯嫽的丈夫右大将自是极力支持,元贵靡被肥王派去国界西边召集部众,右大将就成了肥王最值得信赖的人。
接着是左大将,他上前时,右大将没有退下,而是按着腰间的刀,警惕地防备着,肥王也十分警觉,但左大将似乎认命了,没有任何不轨,只在轻轻吻过肥王靴尖,然后快速退下。
右大将这才松了口气,回到了自己的位置。
然后轮到若呼翕侯,他是肥王手下最强大的领主,坐拥控弦者数千,平日对肥王的命令唯唯诺诺,肥王已经答应,让其子迎娶自己和解忧的次女素光公主。
如果说右大将是肥王的右臂,那若呼翕侯则是左膀,肥王同信赖自己的亲子般信任若呼。
却见若呼翕侯来到肥王面前,深深稽首,但在肥王要扶他起身时,若呼的左手却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!没有半句废话和多余动作,直接捅进了肥王的肚子里!
这一刀,很重。
因为肚子太大,肥王已经穿不进铁甲了,那匕首破开皮革刺入腹中,狠狠一划拉,顿时鲜血淋漓。
肥王也力大,一脚将若呼翕侯踹开,一手捂着肚子,一手指着若呼翕侯,震惊地嘶吼道:
“你!你……杀了这反叛的翕侯!”
“背叛乌孙的人,是翁归靡!”
但帐中已经开始了一场火并,右大将领命带着卫士扑向若呼翕侯,但左大将等人却拔出刀刃来与之混战。
而若呼翕侯,则在大声疾呼:“既然昆弥为了一个汉女,而要抛弃乌孙,抛弃热海。”
“那吾等,就换一个能守住乌孙的昆弥!”
事发突然,反叛的翕侯居多,也不知他们串联了多久,右大将等人寡不敌众被逼退出去。
而若呼已拎着刀,带着几个翕侯,朝惊恐中胡乱挥剑,试图阻止他们的肥王走来。
“翁归靡负约,乌孙唯一的正统昆弥,是军须靡之子,泥靡!”
他们神情疯狂而凶恶,但除了若呼外,都有一丝恐惧和迟疑,但看了看左右的人,就不再畏惧,反而一拥而上,举起手里的锋利兵器,朝肥王那胖大的身躯上落下。
嘴里呼喊的,是他们自己深信不疑的正义口号。
“为了乌孙!”
“为了乌孙!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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