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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结局之三 未来可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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店门敞着,李朝荣和月杀两尊门神挪向一旁,关州总兵心存疑虑,往大堂窥视了一眼,顿时目露惊意,呼拜道:“臣关州总兵马常郡叩见圣上!吾皇万岁!叩见皇后娘娘!娘娘千岁!”

大帅一跪,精骑们这才确信无疑,纷纷放下刀兵,跪呼:“叩见圣上!吾皇万岁!叩见皇后娘娘!娘娘千岁!”

三声呼驾,声浪一波高过一波,待声势落下,大堂里却鸦雀无声。

食客们还懵着,官封民口,民怒杀官,天家贵气没沾着,倒先见了血光。乱箭射进来时,众人本以为今儿要给这些莽撞的镖师陪葬,谁料不要命之徒眨眼间就成了天家卫帅?

帝后在此?

在哪儿呢?

掌柜的一家老小傻愣愣地瞥向大堂西南角那张方桌,食客们也偷偷摸摸地回头瞄去。

大堂里乌泱泱地跪了一地的人,唯有西南角那张方桌前坐着两人。地方文武大员在门外跪着,两人却看都没往外看一眼,依旧用着早茶。

男子的半张脸上覆着面具,天光透窗洒来,清辉朦胧,更衬得那眉宇雍容懒散,贵气天成。女子面窗而坐,仙衣玉骨,背影敢较日月清辉。

男子拿起颗鸡蛋往桌上一磕,刺史李恒和知县吕荣春闻声颤了一颤,仿佛此刻被剥着的不是蛋壳,而是两人的皮。

少顷,男子将剥好的蛋递给女子,瞧了眼那剩了两只的汤团碗底儿,问道:“凉了吗?让店家端下去热热可好?”

女子吃着鸡蛋,把碗拨去一旁,淡淡地道:“吃不下了。”

这语气听着不像是吃饱了,倒像是没了胃口。

男子悠长地叹了一声,端起茶盏品了口茶,这才道:“李恒啊……”

“微臣在!”关州刺史李恒猛不丁地被唤到,忙高声而应,声音颤抖。

这一声臣令大堂里响起阵阵吸气声,掌柜和食客们这才确信真是帝后微服而至!

步惜欢道:“朕跟皇后说,回京路上带她游览大好山河,这才刚进关州,你就给朕长脸了。”

刺史李恒埋着头,暗暗地瞥了眼镇阳知县吕荣春,应道:“臣有罪!”

吕荣春未经传唤,不敢吭声,只是跟着伏低了些。

“有罪无罪,朕待会儿再跟你算。”步惜欢倦倦地搁下茶盏,道,“传喊冤之人!”

老者被侍卫搀入大堂时,大堂里已搬开了几张桌椅,清出了一块空地。

知县吕荣春下马时只顾见驾,并未看清告御状者是何人,此刻相见,不由一惊!而酒楼大堂内,认出老者的掌柜也嘶了口气。

老者身上铁索已解,苍发凌乱,白衣染尘,手指血肉模糊。冤情在身,他顾不得庆幸今日这绝处逢生的运气,一见驾就从怀里摸出状纸,颤巍巍地举过头顶,喊道:“启禀陛下、皇后娘娘,草民韦正,乃镇阳县春闱士子韦鸿之父,诉状在此!”

刺史李恒不识韦父之容,听闻此话方才一惊,不禁窥向帝后,只见宫人从韦父手中取过诉状呈了上去。

状纸血迹斑斑,揉得不成样子,一展开,可见墨迹力透纸背,字字如刀刻斧凿。

李恒窥着龙颜,越看越惶恐,忽听砰的一声!

步惜欢将状纸拍到桌上,问道:“李恒!可有此事?”

李恒赶忙道:“启禀陛下,春闱事关重大,镇阳县士子韦鸿韦子高失足意外摔亡一事,知县早在案发当日就命人快马禀知州府,微臣一见到镇阳县的公文,便即刻命仵作前来复检尸身,初检、复检及人证口供都证实韦子高是失足摔亡,案情清楚,其中并无冤情啊!”

知县吕荣春也赶忙附和道:“启奏陛下,正如刺史大人所言。”

“朕没问你话。”步惜欢淡淡地瞥了眼镇阳知县,见其伏低而拜,这才道,“卷宗何在?呈来!”

卷宗在县衙,吕荣春忙命皂吏去取,皂吏引路,侍卫骑上淮州军的战马,来去不过两盏茶的工夫,卷宗便被呈到了御前。

步惜欢打开卷宗阅了一眼,便将状纸、堂录、供词及验状都递给了暮青。

卷宗一到暮青手里,李恒和吕荣春就双双绷紧了身子,酒楼内外鸦雀无声,卷宗翻过的声响如刀断风一般,二人面前的地上渐渐被汗打湿了一片,连掌柜的也哆嗦不止。

英睿皇后是仵作出身,验状审阅得格外久些,谁也说不清究竟过了多久,卷宗被撂到桌上时,声响惊得州县官吏和掌柜的一齐打了个激灵。

皇后的嗓音寒如风刀,“把状纸给李刺史和吕知县瞧瞧。”

小安子道声领旨,手捧状纸而出,刺史李恒与知县吕荣春恭恭敬敬地接了诉状,跪着看罢,双双一惊。

李恒道:“启禀皇后娘娘,微臣深知春闱事关重大,故而案发之后屡问案情,事无巨细,敢说对卷宗倒背如流。恕臣直言,诉状中称韦子高掌心有血,可县衙、州衙两次检验皆未有此记录,苦主状告同席,疑有内情,不知可有证据?”

韦父一听,悲愤欲辩,却被打断。

皇后斥道:“好一个可有证据!此乃命案,侦查取证乃官府之责,申诉命案竟还要百姓自行举证,那要州衙何用?要刑部何用?”

李恒噎住。

“与其向人究问证据,何不自己瞧瞧!”皇后抬袖一拂,初检、复检的验状、格目、正背人形图等一股脑儿地散落在了地上。

李恒一惊,尚未琢磨出此言之意来,就见宫人将尸检公文拾起,递出门来。他赶忙接入手中,与吕荣春一齐逐字翻阅,却都没能看出端倪来。

这时,忽闻皇后道:“韦父,你既然诉称亡子掌心有血,即是对县衙和州衙的尸检存疑,本宫乃仵作出身,一向不信人言,只问尸语,能给你的答复唯有四字——开棺再验!你可愿意?”

韦父悲怆地道:“回皇后娘娘,草民决心告御状时就已备好了棺材,现就停放在家中灵堂里,伴着犬子的遗骨。遗骨至今没有下葬,草民一家等的就是今日!”

言罢,老者缓缓叩首,以头抢地,那沉闷之声仿佛敲在人心窝子里,敲出一片死寂,几处暗涌。

“好!命案既然发生在此,今日不妨就在此开棺!”皇后一拍桌案,声势如同惊堂木落,“抬遗骨!传仵作!”

……

朝食刚过,镇阳县的皂吏们引着百十御林卫在韦宅门前下马时,韦家老小五口皆在灵堂,梁上已悬好了白绫。

按律,不论有冤无冤,告御状都是死罪,见百十身披黑甲黄袍的御林卫来到灵堂,一名身披麻衣的老妇颤巍巍地问:“敢问将军们可是来收老身一家性命的?”

“奉懿旨前来抬棺!”小将拱手作答,话音响亮,铿锵有力。

韦家老小愣了愣,老妇眼中涌出浊泪来,那位劝说他们告御状的贤士果然没有言错!

老妇当即拜道:“叩谢凤恩!”

一刻钟后,棺材被抬出了韦宅,街坊四邻扒着门缝儿往街上探看,见县衙的差役抬着棺材,皇家羽卫护在左右,韦家老小随在棺后,这阵势不像是押解罪民,倒像极了礼待。

棺材抬入街市时,关州总兵马常郡已奉旨平身,率精骑兵马退远,刺史李恒和知县吕荣春仍跪在酒家门口,身后空出块宽敞地儿来,棺材就停在了二人身后。

棺落尘扬,二人脊背发凉,皆有黑云压顶之感。

侍卫复命,韦家老小、仵作行人见驾,沉寂多时的街市上忽然像是搭起了戏台,只不过戏里的帝后州官,今儿全是如假包换的。

镇阳县的仵作年逾五旬,体态敦实,伏在知县身后,几乎瞧不见人。

皇后的声音从大堂里传来,“初检是你验的?”

仵作闻声伏得更低了些,答道:“回皇后娘娘,正是小吏。”

皇后道:“好!那今日开棺再验,仍由你来。”

“……啊?”仵作猛地抬起头来,神色惊讶惶恐。

同感意外的还有韦家人,今日冒死告御状,皇后下旨开棺,一家老小皆以为皇后会亲自验尸,不料竟是委以县衙仵作。但转念一想,皇后贵为大兴国母、鄂族神女,已非昔日仵作,岂可再碰贱役?只是……县衙仵作开棺,委实令人难安。

知县吕荣春倒是心中微喜,面颊上渐渐浮起几分活人气色来。

这时,皇后道:“验就是了,本宫信得过你。”

此话一出,欲言又止的韦家人怔住,知县吕荣春脸上的活人气色又被逼了回去,唯有老仵作呐呐地望入大堂,心似动容,受宠若惊。

“开棺吧。”皇后说罢,执盏垂眸,品起了茶。

老仵作领旨起身,退至棺旁,望了眼韦家老小眼中的疑虑、悲苦之色,迟疑了半晌,壮着胆子跪下禀道:“启奏陛下、皇后娘娘,眼下虽是寒时,但……案发半月有余,尸体恐已腐坏,当街开棺,腐气熏发,恐伤贵体,且……且苦主一家,上有老者,下有稚童,当面煮尸取骨,恐伤老幼心魄,是否……是否可别处开棺,从苦主家中择一壮年男子从旁监看?”

皇后闻言眼帘未抬,似有不悦,然而,晨光窗影落在那眉心,那眉心却又似乎微微地舒开了。

圣上瞧着皇后的神色,懒洋洋地道:“准奏。”

老仵作神色一松,急忙叩头谢恩,一边擦着额上渗出的汗,一边起身托差役将棺材抬至街尾。

韦家老小五口,其中并无壮年男子,唯有少年一人,乃韦子高之弟,文弱俊秀,一副书生相,眉间却颇有几分坚毅之气。他自请代爹娘和寡嫂监看验尸,而后便随棺往街尾而去。

不出老仵作所料,棺内尸身果然已腐,颜面肿胀,眼突唇翻,舌出腹鼓,难辨生前容貌。因棺木起落,尸身受震,一开棺,就见尸体口鼻内溢着红绿之物,闻之恶臭,令人作呕。

老仵作托皂吏们搬锅架火、打水备墨,皂吏们如蒙恩赦,逃似的去了。

尸身已腐,不堪再验,唯有煮尸验骨。

老仵作在街尾煮尸,棺前烧有大量苍术、皂角,酒楼在街市中段,仍能闻见腐臭之气。韦家老小在街上抱头哀哭,大堂内,韦父伏在地上,长叩不起,叩拜的却似乎不仅仅是帝后,还有亡子之魂。

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后,老仵作与皂吏们端着一盘盘的人骨前来复命,一行人身上带着股子苍术、皂角、姜片和被炭火熏过的醋味儿,捎着尸臭气,令人闻上一回,足以终生难忘。

韦子高的弟弟面色苍白地回来,娘亲寡嫂见到白骨,捂着一双孩儿的眼,哭作一团。

老仵作道:“启禀陛下,启禀娘娘,尸身已腐,不堪再验,小吏取骨验之,于死者的手臂和腿骨上共验出三道骨裂,皆非致命伤。与初检、复检一样,致命伤在后颅,颅骨可见塌陷,形态长,且塌陷中央两旁可见骨裂一道,呈线形,长约五寸。此乃验状,恭请娘娘过目。”

禀罢,老仵作将托盘高举呈上,盘上盛着一只白森森的头骨,下面压着一张验状。

帝后桌上的碗筷茶盏早已撤下,侍卫们将老仵作和皂吏们端着的人骨呈至桌上,皇后将浸了墨色的人骨一一看过后,方才端起颅骨对光辨查了一番,而后看着验状道:“与初检一致?不见得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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